地表的风突然软了。
之前裹着血腥味的燥风,此刻竟带着点湿润的气,吹过赤岩部落的石屋时,卷着几片枯萎的血藤叶,落在沙地里,像褪了色的红绸。阿禾站在石屋门口,看着眼前的景象,手指还悬在半空——刚才他还在怕血藤突然扑过来,可现在,那些曾凶得能吞人的藤蔓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下去。
最粗的那根血藤,原本像暗红色的巨蟒,此刻表皮正慢慢褪成淡绿,缠在石墙上的枝丫“哗啦”垂下来,尖刺失去了寒光,像断了的针,轻轻一碰就掉。阿木走过去,犹豫着伸出手,指尖刚碰到藤蔓主干,就传来一阵软乎乎的触感——没有浆液,没有黑丝,只有普通植物的韧,像绿洲里常见的沙棘藤。
“真真蔫了!”阿木的声音带着颤,他用力掰了掰藤蔓,主干竟“咔嚓”断了,断面是淡绿的,渗着清水,没有一点之前的凶气,“黑丝没了!荒能的气也没了!”
部落里的人涌出来,围着枯萎的藤蔓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之前被血藤缠过的老人,颤巍巍地摸了摸藤蔓断口,清水沾在他的手背上,竟带着点暖,像春雨后的露水。小女孩跑过去,捡起一片枯萎的血藤叶,叶面上的暗红还没完全褪,却不再扎手,她把叶子夹进自己的小布包,笑着说:“以后这就是‘好叶子’啦,能当书签!”
阿禾蹲下来,指尖沾了点藤蔓断口的清水。水渗进掌纹里,暖得像胡杨巨树的根须气。叶灵的晶石在他胸口轻轻发烫,意识里满是松快:“我‘看见’了!树脉的气顺了!血藤里的黑丝全被赤岩树脂吸走了,它们变回普通藤蔓了!连周围的沙地里,荒能都被吸附得干干净净,连一点残气都没剩!”
“首领!你看这个!”阿石突然喊起来,他蹲在沙地里,手里捧着一把黑褐色的东西——是枯萎的血藤化成的腐殖质,松松软软的,沾在手指上,带着泥土的香,“这藤枯了之后,竟变成肥了!撒在地里,肯定能种出好庄稼!”
老沙走过去,抓了一把腐殖质,放在鼻尖闻了闻,眼睛突然亮了:“是好肥!比绿洲里的羊粪还养地!当年叶蓁姑娘说过,‘万物没有绝对的恶,只是放错了地方’,现在看来,这血藤也不是天生的凶物,只是被荒能逼得没了办法,现在荒能没了,它就变回能养地的好东西了!”
阿禾看着腐殖质里冒出的细小绿芽——是之前被血藤压在底下的沙草,此刻竟顶着腐殖质,慢慢往上窜,嫩黄的尖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突然想起叶蓁当年在蚀日之渊里说的话:“毁灭不是终点,平衡才是。”之前他们总想着“斩尽杀绝”,却忘了血藤的凶,只是因为能量失衡,现在裂隙封了,荒能没了,它自然就回归了本该有的样子,甚至还能滋养土地。
“大家动手!”阿禾站起来,声音里满是劲,“把枯萎的藤蔓都砍了,化成腐殖质,撒在田地里;阿木,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吸引组的兄弟,把受伤的都抬回来,用部落的草药治伤;老沙,你和部落的人一起,清点粮食和水,看看还缺什么,我们从绿洲带了补给,先分着用!”
所有人都动起来了。石斧砍在枯萎的藤蔓上,“咔嚓”响,却没了之前的紧张,更像在收割庄稼;孩子们帮着捡藤蔓叶,堆在沙地里,等着化成腐殖质;阿默醒了过来,虽然还没力气站起来,却坐在草堆上,指尖的白光偶尔亮一下,帮着“催”腐殖质里的绿芽,脸上带着浅笑。
叶灵的意识顺着树脉往远处飘,她“看见”赤岩部落周围的沙地里,越来越多的绿芽冒出来,像星星落在沙里;“听见”胡杨巨树的枝叶又开始“叮铃”响,根须往这边延伸,暖光像一条路,连接着守护者绿洲和赤岩部落;还“感觉到”阿禾的心跳,稳得像胡杨的根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——他终于没辜负大家的信任,终于把人救了回来,终于守住了叶蓁的念想。
“阿禾哥,”叶灵在意识里轻声说,“你看,平衡了,一切就都好了。”
晶石突然轻轻颤了一下。
不是暖,是带着微弱警示的颤。叶灵的意识瞬间绷紧——她“看见”远处断石山的方向,树脉的气突然晃了一下,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,虽然很快就恢复了,却留下一丝极淡的冷意,和黑团的气很像,却又有点不一样。更让她心慌的是,她“看见”地底更深处,有三个极小的裂隙,像被遗忘的针眼,正漏着微弱的荒能,比赤岩部落的裂隙小,却更隐蔽,更难察觉。
“阿禾哥,”叶灵的意识沉了下来,“断石山那边有动静,像黑团的气,又不像。还有还有三个小裂隙在漏荒能,比这个小,却更隐蔽,我们得留意。”
阿禾的动作顿了顿。他抬头看向断石山的方向,那里的云有点暗,风里的暖突然弱了点,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。他攥紧手里的石斧,心里清楚,这次的危机虽然解了,可黑团没消失,还有更多的裂隙在等着他们,这复苏的世界,还没真正太平。
可他看着身边忙碌的人,看着腐殖质里冒出来的绿芽,看着小女孩手里的藤蔓叶书签,突然笑了。没关系,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只要记得“平衡”的道理,只要还能靠着身边的资源、身边的人一起面对,再难的路,也能走下去。
就在这时,断石山的方向,突然传来一声极淡的嘶吼,像被风裹着,很快就没了。阿禾的眼神沉了下来,他知道,黑团,或者别的什么东西,还没放弃。
而沙地里的腐殖质里,那棵刚冒芽的沙草,突然轻轻晃了一下,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,却没枯萎,只是往阿禾的方向,又窜了半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