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都有点发飘:“昭昭啊,这个……这个问题问得极好!极有深度!体现了你善于思考的优良品质!”
“不过呢,要讲清楚这个‘仁’字,需要……需要一种心境!对,就是心境!爹爹今日为了给你讲解,耗费心神甚巨,此刻心气略有不平,不利于阐述圣人之道。”
“你先自己揣摩一下这三位仁者的心意,爹去……去静坐片刻,调理一下内息,回来再为你一语道破天机!”
说完,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书房。
那速度,比他去抢斗鸡场头牌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。
昭昭看着自家爹落荒而逃的背影,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她当然知道爹爹是不会,这是去找外援了。
不过,她一点也不介意。
爹爹愿意为了她去学习,去改变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就在周承璟头疼的时候,就听下人来报,说是顾长川来了,还拉了整整两大车的书。
周承璟一听就乐了。
这小子,动作还挺快。
很快,顾长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身后跟着几个小厮,正吭哧吭哧地往里搬着一摞摞崭新的书籍。
“承璟,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!”
顾长川一脸得意,“我把京城里最好的书坊都给扫荡了一遍,从蒙学的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,到进阶的经史子集,还有各种孤本典籍,全给你弄来了!保准把咱们小昭昭培养成京城第一才女!”
周承璟这会哪有功夫听他说这些:“叽里咕噜说啥呢,不想听,跟我来。”
也不等顾长川反应,他一把薅住顾长川的领子,就把人往隔壁书房拖。
“哎哎哎,你干嘛!”顾长川莫明其妙地被他拽走。
一进偏院,周承璟就把门关上。
压低声音,一脸急切地问道:“殷有三仁!怎么回事?为什么逃跑和装疯也能叫‘仁’?”
话一出口,想到夫子讲课的时候顾长川正跟他一起斗蛐蛐呢,估计他也不知道。
周承璟烦躁地摆了摆手:“嗨,问你也是白问,你这家伙肚子里那点墨水还不如我多呢!”
“算了算了,我还是去找林武……”
他正准备转身出门,却听到身后传来顾长川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。
“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”
“孔子曰:‘殷有三仁焉。’圣人称此三人为仁,并非仅看其行,更是赞其心。”
周承璟猛地回过头,震惊地看着顾长川。
只见顾长川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,神情淡然,侃侃而谈:“三人的身份、处境不同,故而选择不同。”
“微子为宗亲,去之,是为保全殷商血脉,存宗庙之祀;箕子为奴,忍辱负重,是为警醒世人,存身以待时变;比干为王叔,死谏是其臣道之职,以身殉国。”
“三人之心,皆为殷商,故皆为仁。”
“此乃因时、因地、因位而制的‘达义’之举。”
周承璟彻底愣住了。
他目定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好友,仿佛第一天认识他。
这……这还是那个整天陪着自己遛狗听曲儿的顾长川吗?
这番话,条理清淅,引经据典,比宫里那老太傅讲得还透彻!
顾长川看着他那副傻样,轻笑一声,恢复了平时的语调:“哎呀呀,夫子讲这节课的时候你没来,我正好无聊听了,怎么?很惊讶?”
周承璟这才反应过来,狠狠拍了拍顾长川的肩膀:“好小子!我没看错你,这次真是救我于水火之中了!”
顾长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。
看着周承璟,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:“不过话说回来,我倒真是第一次见你对这些东西这么上心,怎么了?”
周承璟老脸一红,随即又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:“我闺女这么聪明,我这个当爹的,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!”
顾长川了然一笑。
看来是因为那个小不点了。
他把顾长川刚才那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,融会贯通后,便得意扬扬地把他往外推:“行了行了,我知道了,你可以回去了,别眈误我给我闺女讲学。”
顾长川目定口呆:“就这么用完就丢吗?这能对吗?”
周承璟挥了挥衣袖:“我忙着呢,你不想回去的话在我府上自己玩也行。”
说罢,人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有了答案,周承璟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给女儿解惑。
周承璟回到书房,看着乖乖坐在那里等他的昭昭,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“咳咳,爹爹回来了。”
他坐下来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派头拿捏得足足的,“咱们说到哪儿了?哦,对,殷有三仁。”
接下来,周承璟就将刚刚从顾长川那里学来的知识,添油加醋地给昭昭讲了一遍。
不得不说,昭昭还真没看错他。
周承璟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,确实是顶尖的。
顾长川只说了一遍,他就能完全复述出来,把一个枯燥的历史故事讲得趣味横生,引人入胜。
昭昭听完,立刻化身头号夸夸机器人,小嘴跟抹了蜜似的。
“哇!爹爹!你太厉害了吧!这么复杂的故事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!”
“爹爹你讲得比说书先生还好听!我一下子就懂了!原来这个不穿衣服的将军,是为了道歉才这样的呀!”
“爹爹的学问真是太渊博了!依我看,宫里的太傅都没有爹爹厉害!”
周承璟被女儿这一连串的彩虹屁拍得是通体舒畅,嘴角就没下来过,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。
什么斗鸡赢钱,什么掷骰子拔得头筹。
跟这种被女儿崇拜的感觉比起来,简直不值一提!
这种满满的成就感,是前所未有的体验。
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:学生学得这么好,肯定是我教得好啊!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教程小天才!